自從我升上高中,接觸國樂開始,就有了某種自覺──我和西洋古典樂不太合拍。

 

完整的故事要從小時候的長途車程說起,莎爸和莎媽喜歡聽相聲或古典愛樂電臺,然而,幼年的我,每次進行長途車程,都得準備一個塑膠袋,預防嘔吐(雖然次次都會吐來著……),年紀稍長,我的身體接納了相聲,但完全無法接受電臺(唉,一聽電臺就想吐的體質真的挺麻煩的……),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,我發現自己可以聽電臺了,卻發現了一個挺嚴重的問題,我對西洋古典樂完全沒有感覺,一點素養都沒有的那種!

 

在我加進了國樂社後,趨向國樂的態度愈來愈明顯,我也就這麼放飛了我的西洋古典樂鑑賞能力。

 

直到十一月中旬,事情發生了一點變化。

 

起因是每學期必有的音樂會心得和莎爸善良的提醒,可是我著手處理這件事的時間有點晚了,國樂的場次都被訂完票了,我只好將目光轉向西洋古典樂。在思考良久後,我選了《浪漫主義的多重對白》,是一場由土撥鼠室內樂群演出的弦樂重奏。

 

二胡和小提琴皆屬於弦樂器,我應該可以聽得懂吧……

 

這是我訂票時的天真想法。

 

十二月四日星期三的傍晚五點多,我坐在教室,準備先將演奏曲目查過一遍,想著至少要知道這些曲子的簡介,比較容易聽懂(在本人的認知中,我與古典西洋樂有一道非常巨大的鴻溝,名為「理解」)。於是,我輸入「五首弦樂二重奏,作品83 理查.霍夫曼」,然後,完全找不到我想看的東西,我毫不氣餒,又輸入了第二首曲目「幻想曲,作品88 舒曼」,結果依然找不到。

 

忽然間,我意識到了一件事──這些曲子該不會是絕對音樂吧!

 

根據維基百科對於絕對音樂的介紹,我看著兩廳院網站顯示的曲目,點了點頭。

 

唉,全部都是絕對音樂呢……

 

晚間七點,我從學校啟程,走到國家音樂廳的地下一樓。

 

音樂會現場有發送表演手冊,表演手冊裡有說明,所以我拿了一本表演手冊,開始進行「古典樂差生的自救時間」。

P1030645.JPG

 

第一場表演的內容是理查.霍夫曼的五首弦樂二重奏,由大提琴和小提琴共同搭配。

 

作為一個對樂章沒什麼概念的姑娘,在看到「中庸的快板」、「虔誠的行板」等詞時,直覺認為是一首不間斷的曲子,所進行的氣氛變換,因此,在聽第一首曲子時,我非常認真地在給它分段。

 

嗯,應該到虔誠的行板了。

 

嗯,這裡應該是詼諧曲的部分。

 

嗯,這裡是適度的快板。

 

嗯,演奏者放下了樂器調音,然後……演奏了下一首曲子。

 

嗯?

 

剛剛全部都是「中庸的快板」嗎?

 

突然得知真相的我,傻住了。

 

對於「虔誠的行板」,我聯想到了電影《我是妳的眼》,除此之外,音樂給了我一個想像,有關盲眼男孩和女孩的故事。

 

兩人走進一棟廢棄的倉庫中,陽光從殘缺的部分灑落,女孩牽著男孩緩緩走著,接著她鬆開了手,道:「我們到了。」

 

男孩繼續往前走去,沐浴陽光。女孩就這麼看著他,鏡頭凝聚在她的臉上,她笑著,然後落下了眼淚。

 

男孩朝女孩伸出手,說:「我們回去吧。」

 

兩人踏著石階梯,離開了這棟廢棄倉庫。

 

兩人心裡都明白,離別的時間到了,他們總得分開。

 

但,偷偷摸摸的,兩人回到房間,各自打開房間的窗戶,從相對的兩個方格子探出頭。

 

然後,女孩看著男孩,笑了。

 

接下來,是音樂會的第三首曲子「優雅而適度的稍快板」。

 

相對於前一首的純潔愛情,我對這一首所聯想到的第一個詞,是「挑逗」。

 

這是故事發生在上流社會的一場舞會。

 

這座宅邸的小姐跳著開場舞,肆意張揚,優雅撫媚。

 

突然間,她看到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名男士,她向那名男士走去,隨意攀談幾句,她向他邀了第一支舞。

 

直到隨著樂曲的旋轉而換了舞伴,兩人的視線仍然凝望著對方。直到第二曲畢,女子轉身欲走,卻被男人拉住了手,兩人再度又隨著音樂優雅起舞。

 

場景轉換,音樂變得小聲。女子帶男人走進禁止外賓的後花園,要他放輕動作,避免驚擾了會場的人。

 

直到兩人走到一處玫瑰花園,站在銀拱門的鐘塔前,乘著月光,也伴著從會場傳來的、零零落落的配樂,跳了一首圓舞曲。

 

就在此刻,女子驀地看見,男人手上的銀色戒指。

 

舞會結束之際,女子跳起了閉幕的舞,一如開始時的自信笑容,當視線和男人撞在一起時,她好似又笑得更燦爛了一些。

 

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。

 

接著來談舒曼的《幻想曲》,作品88。

 

對我來說,較有印象的是「幽默曲──活潑生動的」和「二重奏──帶有表情的慢」(話說,音樂之後的補充解釋,真的好可愛)。

 

「幽默曲──活潑生動的」給了我兩個不同的聯想主題,但都是需要依賴對話才可以成型的故事(所以「多重對白」這幾個字取得相當適切呢)。

 

第一個故事是三名中年人,兩男一女,共同乘船出遊。

 

小提琴和大提琴扮演的兩名男人因為某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吵了起來,而由鋼琴扮演的女子正忙著在兩人之間緩頰,架吵了一會兒,兩個男人都覺得累了,也就漸漸安靜了下來。

 

三人和平地欣賞起了湖畔風光。

 

然而,平靜的時光並不長久,兩個男人又因為某個話題吵了起來,女子再度當起了調和的角色,可是這樣勸架著,她也受不了了,怒吼了一聲,也加入了吵架的戰局中。

 

第二個故事,則較為中二,一樣由兩男一女組成。

 

和先前的故事不同的是,這回由鋼琴擔任了領銜的大姐頭角色,而小提琴和大提琴則是成為附和著大姊的小弟。

 

大姐頭高喊著:「姊是最棒的!」

 

小弟高聲附和道:「是!」

 

大姐頭一扭腰,叫道:「姊是這條街上最靚的妞!」

 

小弟舉高了手,齊齊地說:「沒錯!」

 

接下來是「二重奏──帶有表情的慢」,這個有點抽象的備註,起初並沒有給我太多感觸,直到音樂開始,這首緩慢的曲子,逕直將我逼得鼻酸。

 

大提琴和小提琴就像一對母女,站在舞台上。

 

這是一場母女同臺的演出,母親是有名的聲樂家,但在這場表演結束之後,她就要引退了,換她的女兒在臺上發光發熱。

 

一開始是由母親吟唱主旋律,而女兒則用清脆的聲音和著。後來,在不知不覺中,女兒接過了吟唱主旋律的位置,母親則用醇厚的聲音襯著。

 

女兒沉浸在音樂和舞臺之上,而母親呢,母親正看著女兒,表情既是欣慰,又是釋然。

 

欣慰是覺得自己的女兒做得真好,釋然則是覺得既然女兒這麼優秀,自己也就該退出了。

 

隨著最後幾顆音,布幕緩緩落下。

 

而她們,下臺一鞠躬。

 

中場休息。

 

下半場的第一個表演,是瑙曼的D大調弦樂三重奏,使我印象深刻的是「富有表情的緩板」(或許緩慢的曲子比較容易架構出一個故事?)。

 

這是一個溫馨的田園日常。

 

天真浪漫的大女兒和悲觀理智的二女兒趴在田垛上聊天,聊著戀愛,也聊著外面的世界。

 

隨後,兩人走進屋中,大女兒撿了幾根柴,扔進壁爐中,壁爐中的火焰滋拉滋拉地響著。

 

用餐時間,母親、大女兒、二女兒聊起了天,父親拉起手風琴,一家人和樂融融地笑鬧著。

 

夜半,經過一天的勞動後,父親在門口向母親用手風琴演奏當初追求她的情歌,而早已被母親催去睡覺的二姊妹,正從房間的窗戶,好奇地向下張望,興味盎然。

 

這場音樂會的最後一首曲子,是布魯赫的G小調鋼琴五重奏。

 

這首曲子的第一個樂章是「中庸的快板──寧靜的」,在我所接受到的音樂印象裡,是一個相當悲傷的故事。

 

故事的開始是在下雨的午後,男子望著窗外,思念他在某個午後邂逅的少女。

 

不對,並非全然是一名少女,應該說是一名貓咪化成的少女。

 

相遇的那一天,也是雨天,男子聽到叮叮咚咚的聲音,看著一隻半透明的水藍貓咪跑進了巷弄中,於是他跟了上去,來到一處胡同,周圍不知何時跑出了許多小小生靈,以男子為中心圍了一個圈,嘰嘰喳喳地唱著歌。

 

就在此時,貓幻化成了少女,溫柔地對他笑著。

 

然後就沒有然後了,故事到這裡就該結束了。

 

少女對他說:「我們不能再見面了。」

 

回到現實,叮叮咚咚的聲音再次響起,苦於思念,男子追了上去,隨著貓咪奔進了一座灰暗陳舊的大樓,爬上階梯,來到了頂樓的天臺。

 

男子在天臺上喘著氣,看著朝思暮想的少女,而少女也悲傷地凝視著他,站在女兒牆上。

 

少女張開雙臂,向後倒下,男子想要捉住她的手,卻落了空。

 

只見少女的身子在墜落中化成了水,隨著雨水消逝。

 

故事結束。

 

安可曲是《雨夜花》和《you raise me up》。

 

聽西洋樂器演奏《雨夜花》,並沒有想像中的違和,提琴家族的聲音很溫柔,甚至還挺適合的。

 

要說在安可曲發生的小插曲,屬於一直被我當成情歌的《you raise me up》。因為太好奇這首歌的名字是什麼了(我在莎爸面前唸了許多奇怪的版本,因為我只記得了旋律),所以我之後去查了一下,發現這其實是一首聖歌……(同《我願意》一樣,是一場華麗的誤會)。

 

至此,音樂會散場,故事也就正式結束了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平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